这个孙乾,言语之中进退有度,竟拿捏得如此得体,我就算是心中有火也不好立即发出来。
孙乾略显富态的面庞一抖,微转身来向这位文士拱手笑着,慢条斯理的道:“当然,不敢。”
这个人也不简单呐……气度、心性,均是不凡。
心里并不觉得感动,也稍稍能猜得到刘表的底线所在。
孙乾听完也是丝毫不惧,笑道:“都是大汉的子民兵马,为何伱们偏要防范?你们担心的隐患,也只是隐患,却因为一个隐患而做出敌对之行为,我家君侯自然也要防范,而他用兵,最信奉的乃是先发制人,既荆州有敌意,他为何不能先行拿下新野。”
第三日,更是和一伙人去野外游玩,也不急着接受四族的士人宴请,只是在外游山玩水,看似闲暇,其实也关注着襄阳士人的态度。
“好。”
对未来长远可不好。
“或许君侯以为是我荆州要吞下这五百匹战马,以补当初丢失的一千五百匹西凉宝驹。”
七日过去,孙乾早起来沐浴更衣,换上崭新的衣裳,方才在主簿接引之下,去衙署大堂再此拜见刘表。
“啊?”
他此刻若是走了,回去之后将话和张韩一说,非但不会有责罚,反而会挑起张韩的火气。
故而一路走来,实际上两人已经在不断暗地攻防了。
“你这是诡辩!”又有几人愤恨不已,稍稍大声的呵斥了一句。
“哼,”孙乾的话音刚落,当即就有荆州文士冷哼了一声,脸色迅速冷肃了下来:“足下这是装疯卖傻了,是真不知道,还是故意为之?是觉得战事占优,于是敢于不敬我主吗?”
“在下区区一介门客,怎敢在这州牧的治所衙署里大放厥词?”
“唯有如此,才可消除隐患,放才是最好的防范。”孙乾说完,已拂袖在后,双手背起,神态颇为坚决倨傲。
“何等的气度心胸。”
“其实的确是误会了,”刘表终于在脸上挤出了很不容易的笑容,扯得面皮有些僵硬,“是真的资助。”
这是要把名声先慢慢毁掉,至少南阳之内,在多年里,张韩将会一直致力于诋毁刘表的名声。
之前不就是因为这个,落了张韩的面子,方才会出这等事的吗?
刘表此时面色一肃,道:“公祐先生,也不必这般干脆,我堂内文武其实并无恶意。”
两人所聊都是沿途风景,以及荆州的些许人文风评。
刘先连忙立起身,当即鞠躬,“君侯言重了,绝不会慢待了公祐,请君侯放心便是。”
此刻孙乾提及,一下便想得通透,但这热烈,却让许多亲和袁绍一派的文武,以及在堂上的刘表面色不悦,他们均明白孙乾此番话,就意味着将这误会消除了。
孙乾的一番话,几乎引起了所有人的热烈议论,张韩的功绩早年已经不断向南方传扬,故而他们自然也是知晓。
“实在是,未曾知晓有何误会,至于战事得胜,也是君侯他们的功劳,在下无寸功立下,此时来襄阳,也是奉命行事,故而一到襄阳,不知何为,只能依寻本心处事,待令主公召见。”
“张韩忽然进驻荆州宛城,当然会引起关注,我们难道不防范吗?”
第四五日,他都去请见了御史中丞华歆,又送了几封张韩、曹昂以及许都送来的丞相私信给他。
他说这,对刘表又躬身行礼,竟然是要告退。
刘表此刻正在权衡,他该不该对孙乾发怒。
孙乾自己自然也是明白此节,但得到他们这般告知后,心里则更加有数。
襄阳当然也会诋毁张韩、曹丞相的名声,当然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些事,最终都说成是他们的出身问题。
“但,为何会心有戚戚呢?概因诸位也清楚当初所做的事乃是不仁不义,”孙乾声色俱厉,伸手均指满堂文武,“明知背信不义,却还进言主君孤行此事,就是不忠,尔等既然不忠不义,何苦还要召我议和。”
“身值乱世,应当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济天下,天下兴衰当匹夫有责,这五百匹马,送了便是!!”
“是啊……”
他们也想不到,孙乾的口齿竟然如此伶俐,绕了一圈又回到这件事上来,甚至还证出了一个心中有鬼、不忠不义的结论。
“好,既然先生不知,那我来告诉你便是,”刘表左右看去,以眼神示意,众人不可随意出言不逊,而后对孙乾说道:“先生,上一次你来时,我曾说将那五百匹战马当做资助我荆州军马扩充。”
“许久不见,明公风采依旧,此次在下前来,乃是奉我家君侯之命,听听诸位荆州高士之言,解除此前的误会,”孙乾偷偷的扫视了左右文武,淡然一笑,接着道:“至于是何误会,我便不太知晓了,明公能否提醒在下?”
“君侯后赠予在下一万金,补了此次五百匹战马的亏空,那些马匹,早就不在他心中挂念了。”
甚至还聊了这些年来发生的一些当地奇闻异事,主要刘先的确是有心把话题引到上次那五百匹马的生意上的。
“他当真这般说!?”刘表甚至面色一震,直接忍不住双手撑住案牍,立起身来,满眼震撼的看着孙乾。
“这些事,我已着人写成了讯闻传到各处,这些年一直都会传开,让世人也都评判一下这位荆州横江的品行。”
“还请襄阳诸多文武看在我张韩的一分薄面上,就算谈不妥,也不可怠慢呀。”
孙乾此时,下巴也慢慢的上扬了些许,扫视诸人之后,嘴角也扬起,道:“我家君侯,功绩无数,赏赐也多,又有长远目光,懂得经营之道,如今不说家产万贯,却也颇有底蕴,区区五百匹战马,怎会让他记恨至此。”
孙乾依然气息平稳,丝毫不见其气度有失,“不敢诡辩,只是就事论事罢了,此战事本就是因新野而起,或者说……因诸位揣测我君侯之心胸,不明其为人,心有戚戚,为了那五百匹马而防范。”
“佳句,名句!日后当流芳百世也,此话应当是醒世恒言!”
不知不觉间,一日夜过去,已到了襄阳城门外,这一路来得缓慢,孙乾为使者自然是不疾不徐,他在来之前就已经得到贾诩等人告知近来的境况,也说及了秋收将近之事。
“不可能……”
孙乾一笑,腰板也不自觉的挺直了起来,朗声道:“我家君侯说,刘荆州与曹丞相,均是扶汉之重臣,更是天子叔辈的皇亲,本就该资助。”
许久之后,静谧的堂上忽然响起了刘表的声音。
“你当真以为,我不敢杀你!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