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是什么?”展鹏好奇地问。
杨毅兀自点了根烟,连抽两口,眯起眼睛说道,“你这么一弄,倒显得我是个小人了。”
“怎么会?”展鹏也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,放在嘴角。
杨毅见状拿起火机走过去,帮展鹏把烟点燃,倚靠在栅栏上斜睨着展鹏,待展鹏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,打量着自己,他才问道,“关于过失这个罪名,你就没想过别的可能性吗?”
“还能有什么可能性?”展鹏脸上现出不解的神情。
“哎,我是真不想这么说啊。”杨毅长叹一声,迟疑着说道,“我恨自己就恨吧,你就没想过,那也许只是个意外事件,不构成犯罪?”
展鹏一愣,目不转睛地望着杨毅,摇摇头说道,“是意外又如何?总归人是没了,我只是一直想为自己的行为负责。”
“我想你做了这么多年刑警,对法律条文和立法精神应该都不陌生。在刑法上,抛开主观因素不谈,构成过失致死在客观方面须同时具备三个要素,一是有死亡的后果,二是行为人有实施的过失行为,三是过失行为与死亡结果间有间接的因果关系。也就是说,应当预见自己的行为可能发生他人死亡的危害结果,因为疏忽大意而没有预见,或者已经预见而轻信能够避免,以致发生他人死亡的危害结果。”
“你究竟想说什么?”展鹏问。
“我仔细看过王可的尸检报告,虽然我心里不易接受,但我也清楚他的直接死因是脑血管瘤破裂,应该可以算是意外,而意外事件是不构成犯罪的。”
“你怎么会这么想?”展鹏不可置信地盯着杨毅。
“你看,其实挺简单的。”杨毅觉得自己的心在抽搐,“我想王可可能都不清楚自己的病情,就更别提其他人了。按照你的供述,虽然你们有过身体接触,或许正是那接触诱发了血管瘤破裂,但是请注意,那不是你应当能预见的结果,所以就谈不上什么因为疏忽大意而没有预见,更谈不上已经预见而轻信能够避免,这两种情形都不存在,因为那就是个意外事件。在理论上,关于这个罪名,完全可以有做无罪辩护的机会,如果我能对王可的身体情况做一些背景调查,提供一些证据,那就应该有很大的无罪的可能性。”
“你别说了,我不允许你那么辩护。”展鹏急切地打断杨毅,“你刚才也说了,辩护策略必须征得当事人的同意,我现在就表明态度,我坚决不同意,真的,不同意。”
“也好,我就不劝你了。”杨毅望着展鹏,叹了口气,说道,“指出这个辩护方向,是我作为辩护律师的义务,但就本案而言,这也是我能做的极限了。我绝对不会劝你,你自己考虑一下。”
“不用考虑,你不能这么辩护。”展鹏吞咽着唾液,胸膛因激动而起起伏伏。“你千万别做让咱俩都抱憾终生的事儿。我谢谢你的磊落,但我有没有脸见人不说,你不能没脸见王可。王可人都已经没了,你不能为了我,更加伤害他,伤害你们之间的感情,然后一辈子都不得心安。”
杨毅怔怔地望着展鹏,心头纵有千言万语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“再说了,我背负那么多东西选择投案,遭受惩罚早就有心理准备。”展鹏的眼神变得温柔而清澈,“自从我进来,我就已经身败名裂了,将来法庭多判几年、少判几年,我根本就不在意,对我的现状也不会有任何改善,已经失去的,就再也找不回来。我自愿接受惩罚,你那么做,就有违我的初衷了,我的良心也不会安宁。”
“哥,我还没看错你,”杨毅的眼角湿润了,他咬了咬嘴唇说道,“虽然我恨你,但你是条汉子,这一点值得敬重。”
“你言重了,”展鹏的眼中飘过一丝怅然,他吁了口气说道,“关于这个罪名,你不许无罪辩护,也不许轻罪辩护。”
“行,我听你的。”杨毅哽咽着点头。
“这我就放心了,”展鹏嘴角浮起自嘲的笑意,“我这也是自保,省得将来你用别的法子来折磨我。杨毅,我宁可被判死刑,也不能将来承你更多的情。你小子鬼灵精怪,我躲你躲得越远越好,最好,咱们不用再有任何交集。”